本文摘自《中國歷史的側(cè)面Ⅱ》,馮學(xué)榮 著,吉林文史出版社,出版時間:2015年1月。
比日本人稱呼中國為“支那”更早的,是一個唐代的中國人,他就是我們所熟知的“唐僧”——玄奘法師。
玄奘法師在其口述的著作《大唐西域記》里面,記載了拘摩羅王和玄奘法師的一番對話如下:
拘摩羅王:“自何國來,將何所欲?”
玄奘法師:“從大唐國來,請求佛法!
拘摩羅王:“大唐國在何方?經(jīng)途所日,去斯遠近?”
玄奘法師:“當此東北數(shù)萬余里,印度所謂摩訶支那國是也!
這段文獻翻譯成現(xiàn)代中文,是以下的意思:
拘摩羅王:“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?來我們這里干什么?”
玄奘法師:“我從大唐國來,是來求佛經(jīng)的!
拘摩羅王:“大唐國在哪里?要走多少天?有多遠的路程?”
玄奘法師:“往東北方向走幾萬里路,印度叫支那的,就是指的大唐!
玄奘法師所說的,只不過是一個事實,古印度將大唐國稱呼為“至那”、“支那”、“脂那”。
這個故事發(fā)生的時間是在唐朝。當時的唐朝是日本崇拜和學(xué)習(xí)的對象。
于是,從唐朝開始,一些日本僧人就開始在文獻中,稱呼大唐國為“支那”——注意:那時的日本,不但對大唐絲毫沒有惡意,而且還相當?shù)匮瞿酱筇啤?/p>
唐朝時代的日本僧人,為什么稱呼大唐為“支那”呢?因為當時的日本僧人和唐僧(玄奘)所讀的,是同一批的梵文佛經(jīng)——古印度人將中國稱為“支那”,唐僧也跟著學(xué),于是,日本僧人也跟著學(xué)。
可見,“支那”一詞,從其誕生的最初來看,其實并沒有歧視、侮辱、蔑視中國人的意思。
“支那”一詞在日本的影響進一步的擴大,是從江戶時代(17世紀初)起,當時的中國處于明朝時期。
那么在明朝的時候,日本為什么不稱中國為“中國”,而是沿襲舊稱,繼續(xù)稱呼中國為“支那”呢?
因為——日本要避免混淆。
事情原來是這樣的:在明朝以前,“中國”這個名詞,并不常用。當時大明國的周邊小國,都知道“大明國”、“大明”,而不知道“中國”——反而是在日本,有一個地方名叫“中國”——日本本州島西部的“山陽道”、“山陰道”兩個地區(qū),在日語中,合稱“中國地方”,也簡稱“中國”。
因此,如果把大明國硬稱為“中國”,則在日本國內(nèi)必然會造成混淆。
兩個地方叫同一個地名,很顯然會造成誤會。所以,日本從明朝開始,舉國上下就習(xí)慣了稱呼大明國為“支那”,而不叫“中國”——為的是與日本國內(nèi)的“中國地方”區(qū)別開來。
直到后來抗戰(zhàn)勝利,日本迫于戰(zhàn)勝國——中國的壓力,才普及了“中國”的稱呼,并開始遷就中國,將日本的“中國地方”改稱“山陽地方、山陰地方”。
事實上,將中國稱呼為“支那”的,遠遠不止日本一國,至少還有以下國家的語言,都稱呼中國為“支那”:泰語、法語、馬來語、德語……更有甚者,俄語更是將中國稱呼為“契丹”,至今仍是如此。
在中國的歷史上,將中國稱呼為“支那”的,也不僅僅是日本人,在中國,大量的漢民族英雄和成功人士,都曾經(jīng)將中國稱呼為“支那”。下面舉一些例子:
我們知名的中國皇帝唐玄宗,寫過一篇名叫《題梵書》的詩,行文如下:
鶴立蛇形勢未休,
五天文字鬼神愁。
支那弟子無言語,
穿耳胡僧笑點頭。
可見,咱們這大唐朝的堂堂皇帝,也把自己的國家叫作“支那”——這簡直是反了,反了,成何體統(tǒng)。
梁啟超在他所著的《戌戍政變記》里面,也有這樣一段話:
“我支那四千余年之大夢之喚醒,實自甲午戰(zhàn)敗,割臺灣償二百兆以后始也!
看到了嗎?我們近代史上的著名“公共知識分子”——梁啟超——不但把自己的祖國叫作“支那”,而且還往上加了個“我”字——“我支那”。
還有更瘋的。章太炎寫過一篇《正疆論》,他說:“以支那與日本較,則吾親支那;以日本與滿洲較,則吾寧親日本!
章太炎這段話,是什么意思呢?他說:“拿支那和日本來選擇,我親近支那;但是如果拿日本和清廷來選擇,那么我寧愿親近日本!”
可見,“章瘋子”不但稱自己的祖國為“支那”,而且還高聲唱道——“日本比清廷還要親”。肉麻死了。
還有,中國近代知名學(xué)者嚴復(fù),曾經(jīng)將亞當?斯密的《國富論》翻譯成《原富》,他是這樣翻的:
“埃及、印度、支那三古國皆有海禁,以內(nèi)地市場已廣,不愿有外交致窺伺。然而是三國,皆古盛而今衰!
很清楚,嚴復(fù)也將自己的偉大祖國——中國稱呼為“支那”。
還有,康有為流亡印度期間,他的女兒康同璧,從中國步行到印度去找她老爸。西游成功之后,她寫詩自夸,夸自己是一個了不起的“支那人”:
舍衛(wèi)山河歷劫塵,
布金壞殿數(shù)三巡。
若論女士西游者,
我是支那第一人。
這還不算呢,許壽裳在其回憶錄性質(zhì)著作《我所認識的魯迅》里面,記錄了魯迅的一段往事如下:
“魯迅在日本住旅館,要登記姓名、籍貫。魯迅寫下:周樹人。但是籍貫卻不能寫中國。因為日本的山陽地區(qū)也叫中國,如果魯迅寫中國,會造成混淆,結(jié)果魯迅寫下‘支那’兩個字。不料,日本旅館店主見是清國人,認為是貴客,免費給魯迅升級了房間。”
許壽裳作為日本留學(xué)生和魯迅的知心好友,他的這一段回憶,說明了以下的幾個問題:
1.在近代史上的日本,說“中國”二字,的確會造成混淆。
2.魯迅稱呼自己的祖國為“支那”,毫不以此為恥辱。
3.魯迅自稱是“支那人”之后,不但沒有受到日本人的歧視,反而還因此被日本人視為貴客,免費給升級房間。
那么,為什么“支那”一詞在近代史上,會被視為一個侮辱性質(zhì)的詞語呢?其實是因為自從甲午戰(zhàn)爭以來日本對中國的殖民侵略,在中國民間催生了一股強大的反日、仇日的思想,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之下,中日兩國之間任何的事情,都變得十分敏感——“支那”一詞,也就難免成為眾矢之的了。
與此同時,我們也不能否認一個客觀的事實,在近代史上,部分日本人的確歧視中國人,這種歧視是客觀存在的,在史料里也是有跡可尋的,在這種歷史背景之下,“支那”這個原本是中性的詞語,也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上“侮辱”的色彩了。
這個邏輯用一個加法算式來演示,是這樣的:
日本人歧視中國人+日本人稱中國為“支那”=“支那”是侮辱詞
我們從這個等式里可以看出來,“支那”稱呼本身并不是問題,“歧視”才是問題的所在。因此,我們這個算式再簡化一點,是這樣的:
叫你“支那”≠“支那”是侮辱詞
歧視你+叫你“支那”=“支那”是侮辱詞
也就是說:在民國時期中日關(guān)系惡化之前,日本稱中國為“支那”,當時的中國人不但不在意這個,而且還跟著這樣叫。但是中日關(guān)系惡化之后,“支那”這個稱呼就成為一個事了。當時民族自尊心較強的國民意識到,日本人歧視我們中國人,因而,“支那”這個詞就成為了一個帶有侮辱性質(zhì)的詞語了。
這就是“支那”一詞的歷史由來以及它的含義演變的過程。
歡迎光臨 隨州網(wǎng) (http://trinity-nz.com/) | Powered by Discuz! X3.4 |